童年(1)
村裡近來收成都不太好，這個月村會的時候大家圍坐在一起，唉聲嘆氣地討論是什麼原因導致的。
「一定是山裡的猴仙發怒了。」長老揪了揪鬍子。
「什麼山裡的猴仙？」
「咱村子早年常常受到後山野獸進犯，古早傳說有個猴仙進駐在那裡後替我們攔住山裡的野獸，讓牠們不要下來殘害村民的農作物。」
「但最近也沒什麼野獸跑下來、應該不是我們惹了猴仙發怒吧。」
「今年收成差好像是因為害蟲特別多，讓猴仙派點他的部下來幫忙抓抓蟲也行嘛！」
「猴仙也管抓蟲？可要猴仙幫忙總要先有什麼表示？」
大家嘰嘰咕咕的說要獻什麼給猴仙，近來農作物收成不佳，不可能有大米瓜果可以獻祭，再說獻祭不來點活物感覺不夠誠意。
「咱們每戶的牛都得留著農耕，雞也得留著下蛋，豬羊......哎、豬肉肥、猴仙看不上，羊肉羶、猴仙聞不慣——要活物獻什麼好呢。」
「活物、活物，哎！老趙家不就有個活、那啥、阿活！」
有人向著廣場角落喊了聲，沒多久立刻有個皺巴巴的小臉從牆角探出來：「叔、你要我去幫你挑肥嗎？」
眾人看那張醜臉突然從陰暗的角落內冒出來皆倒抽了口氣，好一陣子緩過來後有人用胳膊推了推這醜娃兒的爹：「老趙啊、你看你這兒子，你覺得......？」
老趙為人木訥都聽家裡婆娘說話，平時問他意見說最多的是我回去問問我婆娘，這回卻憋了一句：「我看、不好吧，我家這小子，他長這副德性要是猴仙看了不滿意怎麼辦？」
「哎、他這樣不正跟猴子挺像！老趙，全村就屬你家娃多，養也養不起，由你出個人不正好。」這村人也是逮著老實人薅。
探頭出來聽清楚村裡大人們討論什麼的趙活默默想著：誰管你我家娃多又不是你家的，憑甚麼你嘴皮子一掀又一闔就我家得出人？要是娘有出來可不信你這套！
但他人小，心裡吐槽著也沒敢出嘴，就看著他爹嘴開開合合沒個說法。
「老趙你想想，今年大家收成就差，你家本來就窮得揭不開鍋，娃口又多，這回讓一個出來救急又能省張吃飯的嘴，不過你家這醜活倒是勤快、平時也沒吃你們幾口飯，要是你捨不得他就隨便換一個其他孩子出來也行吧。」
「那怎麼行！」
趙活看著他爹聲音大了起來，果斷拒絕讓出其他孩子，眼神時不時瞟向他。
父子倆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，趙活揪著自己衣角想著他們家是村裡最窮的地位也默認不高，就算潑辣強勢的趙母在這裡，最後恐怕也會選擇把他送出去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走了出去：「我去山裡！或許猴仙會收我當他的門徒，還能混口飯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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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趙活便帶著四顆煮熟的雞蛋獨自向著後山走去，很幸運的這個晚上沒有遇到什麼大型的野獸，一路算安穩的走到天亮。
但走到半山腰時趙活沒了力氣撲到在地上，肚子傳來陣陣響亮地叫聲，他蜷縮起身子用力按著自己的肚皮，天真的想這樣把肚子按扁一點會不會比較沒那麼餓。
今年收成不好，家裡沒什麼存糧了，有什麼吃的也是先緊著其他兄弟姊妹，輪到他的時候也只能舔舔碗底的菜渣，他上一次吃東西還是餓狠了去外面扒樹皮啃。
眼看按肚皮止餓效果甚微，他翻了個身，從兜裡掏出雞蛋，看著它咽了口口水。
雞蛋這種稀罕的東西，在趙活有記憶以來沒吃過幾次，這四顆蛋是他爹在臨行前塞到他手中的。
趙活沒弄懂這是他爹對兒子最後的不捨，偷摸帶出來給他的，只當也是獻給猴仙的，就算整路饞得狠、也硬是催眠自己兜裏是四顆鵝卵石忍了下來。
可現在趙活真的餓到極限，手腳不自覺開始顫抖、連扒樹皮吃都辦不到，空泛的胃也發出鑽心地疼，他摩挲雞蛋略帶粗糙的外殼，心底拉扯了許久。
「要、要是在見到猴仙前我先餓死了也不行，就一顆，我就吃一顆！」
最後趙活吃了一顆蛋果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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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虧那顆雞蛋，趙活終於在天又暗下來之前走到山頂，他回憶著村長跟他說的猴仙住在山頂最大最老的樹上，但他環視了一圈、山頂上的老樹每一棵個頭對於趙活這顆瘦小的豆苗而言都很巨大。
他繞了繞、眼看天要黑了還是沒辨認出哪一棵樹才是猴仙的住所，已經走到山頂了卻卡在這一關過不去讓他心裡的防線頓時倒塌，也不管會不會引來野獸、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「哇——什麼猴仙！全是些騙老人的玩意兒！偏偏大家都愛聽老人的話！根本沒有什麼猴仙！」
「沒錯啊、我就說山裏只有狐仙沒有猴仙，是你們村子的老人就因為看我馴服山裡猴子堅持我是猴仙。」
身後突兀的響起一道人聲，趙活噎了一下，瞬間止了哭嚎，他緩緩轉過頭、只見一個漂亮得不真實的人站在自己身後。
那人看到他的臉，眼睛瞪圓了些：「乖乖！聽說山下的村子要送我禮請我幫忙驅蟲，這來送禮的還特地挑了個長相喜慶的娃啊！上道、真上道。」
趙活腦袋轉了一下，在村裡人人見了他的臉都說他長得晦氣，頭一回有人說他喜慶、還是這麼漂亮的人說出口的，他有些害羞的低下頭，隨後又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猴仙。
「你、你是猴仙？」
「是狐仙喔。」
趙活聞言有些失望：「那、你知道猴仙在哪裡嗎？我要找猴仙。」
「這山就我這個仙呢，小子、你要找的仙就是本仙。」狐仙走過來，蹲下身子與小豆苗對視。
「那你就是猴仙了！」
「是狐仙啦。」扁嘴、伸手揪了一下又叫錯的小豆苗：「好了、你要送禮是不？拿來吧。」
趙活看著眼前白皙的手掌，有些心虛地從兜裡掏出三顆雞蛋放上去。
還好狐仙沒有發現雞蛋少了一顆，神色自然地收下三顆蛋，拿在手裡顛了顛：「雖然不是我最愛吃的葉兒粑，不過送禮嘛、禮輕心意重，收了禮本仙狐自然會替你們擺平蟲災，儘管放心吧。」
狐仙說罷，將雞蛋收入自己廣袖之中，揉了揉趙活的腦袋瓜兒後起身，才邁開腿就發現自己的衣角被扯住。
「怎麼了？還有什麼禮沒送？」
「猴仙、我是.......我也是禮啊！你、你別嫌棄我醜，只要雞蛋不要我哇啊——」趙活想到自己得再餓著肚子走回村，且要是村民看到他擅自回去以為他臨陣脫逃、逃回村裏，自己恐怕也沒什麼好果子吃，驚慌地又開始嚎了起來。
「蛤？他們把你送給我？我收禮最多收幾塊葉兒粑、你們村子的人瘋了嗎？」狐仙莫名其妙收了個活人也亂了陣腳，抱起腳邊的豆苗：「不成不成、你這禮太重......哎、其實抱著挺輕的，不對、反正我不能收，我這就送你回村口。」
聽到對方要將他退貨，趙活嚎得更厲害了，幾乎把自己剩餘的力氣都用在嚎哭上，大有一種直接把自己嚎死算了的決心，最後還真的嚎到兩眼一翻昏死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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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活夢見自己被猴仙退回村子，村民們很生氣，說猴仙不收河神總會收吧？就算河神也不要他這個晦氣的醜東西、拿他餵魚，至少村裏能有幾條肥美的魚可以吃，於是他就被五花大綁丟入河中，就這麼被溫暖又毛毛軟軟的河流吞噬——溫暖？毛毛軟軟？
趙活從惡夢中清醒，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厚實的毛皮上，這麼漂亮的毛皮他還沒見過、忍不住揪了一下。
「嘶！別揪、別揪，會疼的！」
趙活抬頭看到狐仙，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躺在他尾巴上頭。
「......猴仙大人你願意留下我了嗎？」
「你就這麼不想回村子？不想爹娘？」
「我、我有點想爹娘，但爹娘不會想我......猴仙大人，我很有用、還吃得少，別把我趕走！」趙活邊說邊捏起手掌。
「哎呀、哎、我不趕我不趕，你別揪我尾巴了！還有你都躺在我的狐狸尾巴上了咋還堅持叫我猴仙......罷了罷了，我叫唐布衣、在咱仙門內是大師兄，你記不住名字叫我大師兄也行。」為了營救自己的尾巴，唐布衣乾脆將清醒的小豆苗抱起。
「好了、換你說說你叫什。」
趙活看著唐布衣，怯生生的開口：「我叫趙活......我、我真的可以叫猴仙大人大師兄嗎？」
「行、當然行，總好過你一直把我種族叫錯。」唐布衣有點無奈。
趙活靈活的腦袋瓜轉了一圈，忽然想到了什麼小眼珠子亮了起來：「那我現在算猴——大師兄的師弟？意思是我也可以當仙人？」
唐布衣近距離看著著趙活那雙原本蒙了塵灰暗的小眼珠子點了光，雖然平時沒心沒肺的、但現在也有點不忍澆滅這點光：「嗯、這個嘛，雖然說仙門規定不能收人類門徒，但你長得有趣、我很樂意你當我師弟。」
「仙門不收人類啊......」
「以前也有不少人類修士，只是、這說來話長，反正現在所有仙門規定不許收人類。」看著趙活神色有些黯淡下來，唐布衣又道：「不過我向來不怎麼守規定，你看著也挺像猴精化的型，我說你是我師弟便是我師弟了。」
從此狐仙唐布衣多了一個自己擅自認下來的假猴精師弟。